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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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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都有一个黄昏,每天都有一段美丽的时间。可是这美丽的黄昏有多少人真正的看到过,欣赏过呢?

    很是感谢生命还活着,还活在这个世上。在烟火味的尘世间里,能有一时半刻的黄昏可供观赏,即便生活困苦无依,乏味枯燥,活着也值得了。是的,以前我很少欣赏黄昏,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心间保有着黄昏的美丽。如今,我天天把黄昏直面我的生活。

    黄昏,在生命的印象里,一直都是老年人的风景,白发苍苍,携手漫步在黄光里,渲染成一帧唯美诗意而亘古的画幅。那既是一种自然的风景之美,也是一种人文情怀的诗意美。或许,也有皤然老人独自一人从暮色曛然中蹒跚走来,苍然的一种感动情怀也会由然而升。

    曾经,黄昏一直在我的意象中。她美丽着,她诗意着,她苍然着,她短暂着,她疲惫着,她松懈着。她幽幽如远古,她艳艳如美人,她朗朗如俊男,她霭霭如老人,她婆娑如少女,她赤诚如佛陀,她虔诚如信徒,她绚烂如仙境,她迭变如梦幻,她苍厚如历史,她也真实如人生。我臆想着时,便沉浸到一份雅致的情愫中。我想,黄昏一定得有人陪着观看才美丽,才厚重。

    然而,如今我知黄昏是一首诗,是一曲弦,是一个历程,是一种才智的演变,她得静静的一个人痴守览阅才最美,最具神韵,最富诗情画意。

    黄昏是一首诗。她以绮丽的美旖旎着人间万象,霞光洇染着云絮,层叠万变。相由心生,你看她是什么,她便是什么。你读她是高山原野,她便是雄浑嵯峨的连绵群山,苍苍离离的荒原平野;你读她是汪洋大海,巨浪涛天,她便是磅礴大海,汤荡澎湃;你读她是草原沙渚,她便青郁淡静,幽幽流漓;你读她是陆地丘陵,她便一展平原秋色,奔腾到崎岖郁莽;你读她是田园风光,她便是阡陌纵横,小桥流水人家。诗意万千,各具纷繁景象,人生意态尽在其间糅捏变幻。从自然的四季更迭到人生的生老病死,怆然在风云迭变中。而站在黄昏中的人,更是诗意化的人儿,云下的人间,暮色下的尘世,烟尘霭霭,尘源不消,你融在了暮色昏黄中,看世间万物,都被披上了一层薄黄的外衣,幻化成一个童话世界。

    黄昏是一曲弦,听车来人往,听车鸣人聒,听鸡鸣犬吠,听鸟鸣虫吟,听大自然的声音在耳畔轻轻的吟唱,共织一幅盛世景象。在各种声音里,寻找人间才色芳菲,寻觅人间温馨暖爱,听聆人生悲苦,怨恨痴嗔,贪淫怒骂,皆是好声音,好韵味。人间多彩,昏色间更是引着人心向极致发展。那时的倦,那时的疲,那时的乏,那时的累,那时的饥,那时的急,那时的怒,种种人间情色集具到巅峰,于是,生命组曲更是经典到顶。看烟花腾空,观寒凉落地,看恋人携手相牵,观离人泪眼纷飞,看浪人焦着无依,观喁喁吟呓声从暮色烟光里飞蹦,弦跳成一首首奇异的曲子,世间的大合唱再经典不过此人间物语之声。

    黄昏是一个历程。生之在世,纵多的磕碰折磨,总会在黄昏时候落下最惨淡的幕景。彼时,因情致的大跌,生命停歇了下来,歇在一个陬隅之地,无人关注的角落里,邂逅一种生命的支点。便在此处此境此刻,黄昏以奇异的美景幻化着人生的坎坷跌伏,明晰着生命的路途,阐释着人生的意境。荒凉即韵致,落魄即真景,孤独即真境界。落点在昏处,起点在黄致。黄昏的景逸,黄昏的情致,黄昏的灵透。生命即是在伐心洗髓,冶情炼志。人在此时,于万念俱灰中才会静静地关注黄昏,读取黄昏的一切大理大哲,于无心无情中看万般自在的风景,是人心的一大洗涤。涤尽了尘世的尘烟繁喧,洗尽了铅华后,重组生命的经纬线,重拾人生的信念,轻轻走向灯火阑珊处。

    黄昏也是一种才智的演变。自然有四季,有艳有素,有华有实;人生有跌宕,有辉煌,有落魄,有光明,有黑暗;白天有黑夜,白天有黄昏,黑夜有黄昏。暮色是连接着白天与黑夜的唯一时刻。也是关联着人生与自然的转折。于黄昏中看四季,别样的丰实壮阔;于黄昏中看人生,别样的沧桑浑厚;于黄昏中看一天,别样的苍凉幽深。这是一个起点,这是一个终点,这也是一个交点。作为起点,她是黑夜的降临;作为终点,她是白天的逝去;作为一个交点,她是完整一天时光的连接处。同样,作为生命与人生,她使疲惫的身心暂缓下来,作黑夜入眠前的提示;作为自然四季,她是秋天的接点,春夏的美艳风华,郁勃生发,到秋来的丰沛敛收,迎接冬的萧瑟寒凉。四时风物,尘间烟火,尽在她的牵引下婆娑。这是一种自然的人文情志,它朴素而娓美,她深厚而绵远,她博大而壮阔,她幽霭而清朗,她苍凉而寂静。

    黄昏的景致是在一颗树,一片草,一株花,一枚叶,一阵风,一只鸟,一片光,一记眼,一个人影,一阵声音,一片光景中。人行走在路上,脚步匆忙,或许他无暇光顾身边的任何光景,他也不清楚黄昏下的一切都是多么的抒情而恣意。但他行走的步伐就是黄昏的声音,他匆匆的身影就是黄昏下的一道景。

    一颗树,在暮色里轻疏地舞动着,风情自是丝丝流淌。

    一片叶,在霞光中被染上了灿烂的光芒,轻轻袅袅飘落,缥缈如烟雾。

    一株花,灿然嫣然,在霞光下更是清疏明媚,皎皎洁霭,舒卷自如。

    一阵风,轻轻地将暮色拉近,晚风掠过树梢,飘过寒鸦,拂过溪水,漫过悠悠蝶步的人的心头,清清舒舒。

    一只鸟儿,驮着日色霞光飞旋在屋前树旁,在密集的电线杆中斜插顿停,悠然鸣呖俯瞰,日色苍茫,倦鸟归巢。

    一片光,打着纷繁的绚烂色泽,镀覆在自然的万事万物、尘世奔驰闲漫的人儿身上,暮色苍凉迷幻。远远的群山、丛林、河流、山庄,轻风拂过,霞光笼罩,岫云游移,自然万籁之声,回归的人儿,扑棱的飞鸟,一切都显得遥远而迷离,苍凉而厚重,绚幻而诗意。

    一记眼。你看她的一眼里,无声的风,无声的云,无尽的烟霞山色,在婆娑舞动中,凝合着神思,也逸散着情思。暮色烟然,遥远的记忆之河纷纷卷卷,如打开的一部小说,如流动的河水,如一幅幅图册在风云中展现,忆及,思及,痛及,淡及,缓缓回归的情愫。那是曾几时的年少冲动,那是曾几时的爱恋慕往,那是曾几时的愀心抽动,那是曾几时的无奈悲哀,那又是几时的欣然感动,怡然心悦。恬静的细细思量,幽幽惦念。生命在此一时历经了一生。

    一个人影。匆匆的脚步里,你的回蓦曾是多少的惊喜;促促的背影中,你的倏停曾是多少的惊异。你站在暮色薄光里,你的脸漫漶着一种浅浅的金线般的柔暖,你的身影浸润着明丽的霞光晚照,披身镀覆着迷幻的光芒。你伫足凝望的神色,充满了玄妙的神往。那头顶的婆娑,那脚下的踟躇,是徘徊的风云,是悱恻的诗情,是绻缱的生命体。

    一阵声音。蓦然转身,儿时的场景多么的熟悉,乡村的寂寞里有着自然的天籁之音在传唱,弹唱的世界里有着最为纯净的心音。或许侧身而来,那片繁复的记忆以滂沱之势挤进脑海,那时的年月,那时的幸福,那时的吵嚷,那时的泪水,那时的纯真,那时的笑语,那时的青涩。岁月被黄昏掠走,又被黄昏撵来。

    一片光景。诗人的意象中,光景总是被笼罩着迷蒙的光环。那或许是一层薄纱,也或许是一层流绦。但它美,它静,它烟化,它朦胧,它迷离,它玄幻,它也诗意。所以,当一片真实的暮霭霞光笼罩,所有的一切都带上了神奇的意象美。彼时,不是诗人,也成了诗人笔下的诗化意境。所以,暮色下的黄光最是一种经典的诗意,而残霞下的光景更添一种诗化般的意境。

    也许,我读黄昏并不通透。但我喜欢站在黄昏里看着世间万物,自然而葳蕤,苍凉而蓬勃,幽霭而深邃,似乎所有的一切事与物以黄昏的角度来观赏和品读都有一种叠然不同的意韵。当心境荒凉,身怀落魄之时,于暮色下,一切的荒凉悲哀都被融化,溶解,再多的慌惧与苍凉都不再是什么要紧事了。情志会变得无端的高雅,殇情会变得无端的清浅,孤独会变得无端的幽岑,寂寞会变得无端的清疏,悒闷会变得无端的阔朗。

    小时候,我总是站在暮色烟光里。看着村口小路,于来往的人儿中辩认着父母。彼时我赤诚也焦惶。然而,当仰转头来面对着黄昏,在暮色习习的晚风里,霞光罩着屋顶一片金光闪烁,飞鸟盘旋欢啾,流水欢欢荡荡,在黄光里泛着金色的波光,树叶垂蹈轻舞,拂动着远天的烟云层迭幻变。云霭倏变中,暮色便昏昏然的交错而层叠递进。彼时,我已忘了父母,着迷中,耳边响起一声:你站在这儿干嘛?才倏然记起,父母已在眼前。

    成年后,许多的流离时光,也曾站在暮色下观看风物,但彼时清浅也不甚注意,只是一心的着迷的看取某物,而忽略了所有。当渐渐的时光远去时,黄昏早已错失,高楼大厦的拼挤中,再也看不到黄光从群山中渐渐消失的光景,也就感受不到那份唯美叠加在心头。当蓦然记起,黄昏只在记忆里。或许是在千千万万的记忆里。记忆中的黄昏,是大人呼唤,小孩哭闹的热闹场景。当记忆褪却,呈现于心头的是臆想中的黄昏,是一双青筋鼓鼓的大手牵着另一双青筋鼓鼓的大手。他们白发苍苍,皤然老矣,步履蹒跚,但温馨而浪漫。

    暮色下,晚风轻轻起,烟霞笼罩,如幻如梦,迷离凄情。遥远处,渐渐凝聚起轻轻的浓浓的粘粘的灰朦朦的粘稠雾霭,悄悄地掠过头顶,沁凉顿然,黄昏便错然而失,杳然而逝。

    生活中,世间还有多少的人能够看到黄昏的美丽,感受到黄昏的诗意呢?霞光,暮色,晚风,烟霭,婆娑,流年在更迭,昏暮却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