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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前两棵树，一棵大树，一棵小树。大树枝繁叶茂，营养丰盛；小树枝瘦叶疏，似营养不良，严重贫血的状态。
我总喜欢站在大树下，乘凉，发愣，看着小树，心思染上一种叫做忧伤的东西。
夜色清朗，晚风习习，树叶婆娑。大树一派生机盎然，蓬蓬勃勃；小树寂无声息，好似垂死的人儿在暮昏里挣扎着。
心里忽然地淌过一丝不忍。抬头看，大树的枝叶延伸到小树的上方，蓊翳地盖住了小树。再走开，走远点，观看两树之间的距离。它们离得很近，远远地看着，如同两母子相依偎着。
每年的春天，大树都会焕然一新，槎芽新嫩；夏天，青果累累，枝繁叶茂；秋天，硕果缀枝，葳蕤苍劲；冬天，稀疏地落些叶，依旧是枝桠遒屈盘结，一派苍劲浑厚气势。而小树，每年似乎都相差无几。春夏之时，瘦瘦寡寡的枝槎长着稀稀疏疏的叶子；秋时，稀疏的小叶早已在轻轻一阵风里便凋落成干寡寡；冬，一树的干枯，苍老颓萎。
在经年的时光里，驻足，成长。早已学会了默默地看两棵树的不同。
每每在春夏的繁茂葱茏中，清风摇过叶子，沙沙的响。空中仿若传来树的声音——大树与小树的对语：
你为什么长得这么高大，要挡着我的阳光？
我在为你挡风遮雨，为你遮阴清凉。
我不要你的挡风遮雨，我想自己体会狂风暴雨的淋漓尽致。我想要阳光，阳光的味道是清香的，可以去除我身上的阴湿味。
孩子，你生来就身体不好，被主人移植到这儿。那时，你几近怏怏一息，你在我怀里昏睡，你可还记得吗？
是，那时我本就弱小，被主人移植到这儿来，受不了水土的不适，有过一段时间的蔫萎，但我还是挺过来了。主人把我移植到这儿来，是因为认为我可以结出果实来的。如今，这样子，我还有什么希望结出果实呢？
你还小，得把身体慢慢养好呢。
我现在好着呢，我早已适应了这儿的水土。我如此荏弱，只是因为你把我的阳光挡住了。
那你就努力的长啊。
你把我的阳光热挡住了，我又能如何长呢？
风停了，树静，枝叶无声。
有鸟儿的叫声。
抬头，繁密的枝叶丛中，一只鸟儿兀自立着，转着嘀溜溜的眼睛，看看小树，又看看大树，尔后吱吱喳喳地叫起来。
别吵，别吵，你们再长得高，伸得远，也比不过我飞得高，我双翅一展便是蔚蓝色的天空，一片无垠，浩淼深邃，那才是真正的奋翅而争呢。
大树与小树依然静默着。
沙沙——沙沙，风来了，枝摇，叶晃，婆娑起来。
君不是我们，焉知我们的痛苦。我们无论如何，都得立足根，才能生长，高瞰。你是动物，我们是植物，你是鸟儿，我们是树，你的天地在天上，我们的天地在地下
鸟儿惊起，咻的一声飞走，小小身子笔直地窜向高空。唧唧——呖呖——惊慌又嘻笑的声音在风里回荡传散。
鸟儿为什么要嘲笑我们？
因为我们在为着这方寸之地而争吵，鸟儿的天空是瀚博无边，而我们的天空却是这狭窄的一片空间。如此，你还因为我挡住了你的空间而叫嚣不满？
我只是想要一点阳光，想和你一样长得枝繁叶茂，给主人一片阴凉，为主人开花结果，带去快乐罢了。
可你知道我先前被移植到这片地方来时，也如你一般的蔫萎不堪，是经过漫长的调养才长得如此的。
那你是如何长得如此高大？
那时，我枝小荏弱，好不容易长起来了，可是我结不了果。一年年的长，身子养得越来越壮，枝叶越来越多，越来越茂盛，但就是不结果。那时，主人的果树最多的就是李树，那些李树都是在主人这儿从种子树长起来的，与主人的父母一起看护陪伴着主人，每年都是果实累累。我只能干看着，急得我疯狂地抽芽长叶，可就是没有果实啊。
后来，主人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我的绿阴，我的长势，每年都会在春末之时给我打梢，但还是阻止不了我的疯狂。于是，主人便有开始觉得我有些不正常了。把我所有的枝桠都锯掉，从别处剪来优良的果种枝芽，在我锯掉的枝端嫁接起新的枝叶。
主人的技术并不好，那时，他是第一次在我身上想到嫁接来着的，是在我的身上作试验的。可幸主人是个喜欢钻研的人，在我身上嫁接了十多处，几乎每一处枝端都嫁接成功。
那是个秋寒的季节，主人一把钢锯打掉了我身上厚厚的翠绿衣裳，我成了光秃秃的受怆老人。身体是血淋淋的痛，寒风裹着，瑟瑟的疼，但我还是欣喜欢主人为我嫁接了。
那之后，我便开始了有正常的生长，由嫁接的突兀的嫩芽融和进我的血脉身体纹理，真正成了从我身体里长出来的枝叶，吸着我血脉里的水份营养。两三年后，我恢复了我的一身青翠苍绿的衣裳，且也结出了厚实水润的果子。
主人来看我的次数多了，目光在我身上留连的时光多了。而在此之前，我的身边只有主人的女儿来观临，在我的身下乘凉观望。那时，我好想能让自己结出果实来，给这个小女孩乐一乐。让她爬到我的身上，紧紧地抱着我。那是人类的气息，亲昵的爱抚。
所以，你可知，任何的成长，任何的美好都得付出一定的代价的。你现在还是成长，只有多积蓄经验，多看你身边的事物，才能体味作为一棵树，且是做为一棵果树所承担与付出的是何样了。你的价值并不在于你为了主人而去生长，结果，是为你自身的成长历程。
可是，再怎么样，我还是没有阳光啊。
你还小，我是经过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我为你挡着阳光，遮住风雨，就是不想你太早承受风雨。等我老了，我的枝叶就会脱落，掉光，苍老，断裂。那时，主人会把我砍掉作为柴禾，就是主人不砍我，我也挡不住你的阳光了，你会恣意地享受阳光的鲜美与爆烈的。
等到你老去，那要多久啊。等你老了，我也开始老了。我还没有一身苍绿的衣裙，我还没有结果
不会的，你是这么的小，等我老了，你还很年轻。
我不想等啊，我只想现在就有阳光。为什么要挡住我呢？我不要你为我挡阳遮雨的。
我是个孤儿，只想让自己变得强大高耸。
风停了，树静了，叶止了，声息了。
我呆呆地站着，好似进入一场梦幻。两棵相邻的树，紧挨着，大树新绿肥美，小树苍痂斑驳。走近小树，双手轻轻抚向小树。想起了夜色迷霭，昏黄摇曳的灯光下，父亲的谆谆教诲。
人的一生，就如屋后的果树。当你长满果实的时候，观望你的人很多；当你果实缀枝的时候，到你身前的脚步接踵摩肩；而一旦果实没了，身前身后就是荒凉一片，再也不会有人来看望你了。你的所有美好都不再会有人去发觉了。
人类，往往都是鼠目寸光。只看到眼前的利益，不会计较身后的财富与内里的美好。
是否，如此，小树是早看穿了人类的本质，还是那仅仅只是自然的成长规则呢？
是的，因为你是大树，所以挡着我的光，掠夺着我的生长资源，却还美其名曰是为着保护我。孰其可恶！而我却只能任你侵占着我的空间，只因你是先我而来，只因你有着足够的资历采撷我的阳光。你在地之下立足了你的根底，我只能睁睁地看着，还得要感谢你，感激你。原来，我们植物界如人类一般，粉饰太平。
我是有感情的，有感情的东西都是有灵性的，有灵性的事物都是不得随意侵犯的，可你伤害了我的感情。我痛苦，也只能在你的阴里欢快的长。我要长！有一天，我一定会长成与你同样的高耸葱翠。那时，主人不会再只看到你的光鲜明丽。
小树寡寡的叶片儿，在地底下的风窜过时，缓缓的摇荡，轻轻自呓着，似梦呓语。
确实，我一度的喜欢着大树的苍翠蓉茂，喜欢那匝地的一片绿阴，喜欢那遒劲的枝干，喜欢那片婆娑的美丽，喜欢那梦般的幽凉。月光如水，倾泻在大树上，枝枝叶叶镀覆上一声清亮的柔和光晕，夜夜，静立于树下，带给我梦幻般的美。
可是，我也不曾讨厌过小树，我站立在大树的根下，微仰着头，总是看着小树，而它的阳光自是可以从侧边吸取的。却总也不明白，为何小树它不长。一直幻想着，哪天，小树也长得茂盛丰秀，它枝杆倾斜着朝外，与大树相互搭枝讪叶，婆娑在清风暖阳里，那是我的天堂之地。
你是大树，我是小树，你的美丽我不去争夺，但我的阳光你给我留一点好吗？
我不要你的护怀，我只要你深情的目光凝视着我，在风里为我轻轻唱响生命之歌。
你是大树，我是小树，别剥夺我的承受与享受时光。
我是小树，我要成长。那阳光，那朔风，那雷雨，那寒雪，那雾霭，那烟岚，那晦暗
2011年8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