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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曳的烛光，清寒的夜色，风吹打在门板上，啪啪地响，光影斑驳。那离去的身影，投射在地上、墙上显得光怪陆离。夜，很静，很冷。我的目光投注在墙上，跟随着影子晃动。
啪——屋外夜空的那声响是那个离去的身影关门的声音。她回到了自己的家，温暖的殷实的家。
微阖的门扉，透着夜色的凄清，风撞进了屋子，烛影摇曳得更猛烈。我的眸光怔凝在那一声响中，久久不知回头。母亲的声音轻轻响起在耳畔。她静静地坐在我的对面，筛着豆子，夜风撩起了她散落在鬓边的发丝，苍老的容颜在光影斑驳中有种颤巍的战栗感。我迳自放下了手中的书本，一双眸幽幽地盯着母亲。
母亲从夜色的呼唤里，轻轻地向我呢喃一阕生活的乐曲，幽幽颤响在清寥的夜色里，投入苍茫天穹。
那个女人，母亲称之表嫂，奶奶的旁亲，我家的邻居。父亲年轻时，与她的丈夫是铁哥们，一起游晃着人生，在那寂寂的山峦深处征服着大山的荒莽与无羁。年轻的时光便在那样的意气风发中与山融为一体，涤荡人生，而生活清简寒碜又浑厚蛮野。
如果不是母亲，父亲也许一生都会是山的魂，水的灵，永远都与山相融，也永远都与山水为灵。而父亲的铁哥们——那个女子的丈夫也因她而收敛了所有的荒山野岭的蛮莽气息，融入了她作为一个女性的柔情与家的温润宽和又张带着那样明显的逼仄与自我的朴实中。
在我的印象里，她一直都是旧时的那种妇女，不声不响地蜗在家里，封闭着所有通向外界的大门，只是一心在家掌管着家的威严，家的霸权。当然，也会与她的男人一起下地上山，也偶尔会在悠闲的时光里去城镇购物花费。无论如何看不出她有多少的闲心逸兴与村人唠叨，窜门话舍。
她是一个静雅的女人，但同时也是一个霸气而具有一种小资情怀的女人。无论外界发生何事，只要不叨扰到她家，她便无声沉静于她那森严的屋宇之内。当然，也会在自家与跑进她家门的妇人唠叨闲话他人。
我一直以为全村就是她最为幸福，最会做一个贤妻良母。
当母亲的轻言细语灌进我的耳内时，我只有怔愣哑然，盯在黑夜里，看烛光一闪一闪。那抹身影似乎还停在身旁，那说话的语气与声音还似乎响在房内。
她高大的身材，有着男人的坚决果断与雷厉风行。原来，她也曾经历过生活的惨痛，经历过人生的磨难与悲剧。
她有过前夫，只是几乎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前夫粗暴低俗，喝酒抽烟赌博样样深入，几乎是个赌鬼和酒鬼，醉时打骂，输时拳脚。后来，她自己作主与那个男人离婚，经别人介绍带着女儿再嫁给她现在的丈夫。
现在的丈夫，是个真正的温柔而细腻的男人，宠她，疼她。每天早上早早做好早饭，农忙时做田地活，闲时上山砍伐松竹，在烟雨霏霏的时光里编织家用农具，做木工活，顺带着还给村里砌房，几乎每天每月都有不等的收入。而他的生活节俭，朴素，不抽烟，不喝酒，更是从不打牌打麻将，一门心思只扑在挣钱养家，供她安稳踏实的过日子。女儿长大后嫁人，是母亲说得媒，嫁给本村的人，离家近；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儿子长大，结婚，挣钱，并没有让他们费多少的心思。如今，媳妇孝顺，懂事，一双孙儿女欢笑在膝下。
想想，在印象里，她十多年来似乎从未吃过多少的苦。简单的家庭，简单的田地活，不张扬，不奢华，丈夫挣钱，她安心的在家陪着，候着，伴着，无争吵，无怨恨。丈夫劳累，无怨无悔为她勤劳了一生，那坚硬的腰身弯弯如驼峰，而她的身板却愈发的高耸直立。
如果不知道她的年轻时光，会认为她的一生就是这样平静而安稳，殷实而幸福。是的，她的生活如今是真正的晚景幸福，儿子媳妇都是孝顺勤俭的人，有孙子有孙女绕欢膝下，仅管那弯弯的似一张弓样的丈夫却依然在为她打造着晚年的富足与幸福。
也许，这就是生活吧，是她自己拯救了她自己，在那年月，鼓起勇气离婚，带着女儿另嫁，候来一生的幸福相伴。
如果不是母亲那轻轻又带着神秘地诉说，我也许一直都认为她是个幸福的女人，一生无大波大浪，嫁个好丈夫，有个温馨的家。沉沉的惊讶里，更是感慨她的丈夫是个好男子。
曾经，在我的印象里，那个男子是与父亲有着同样的青春年少，意气风发，无羁而狂莽。而后来，却与父亲背道而驰，再之后，与村里富足人家攀结，一直以为那是一个并不怎么强悍的男人，有点惧内，有点势力，有点自私。
当知晓这段旧时光的往事，不禁讶然，那十足是个好丈夫，好男人。细腻，温柔，包容，豁达，勤劳，俭朴，真实，用瘦薄的肩膀呵护着妻子，儿女，因着爱屋及屋，对妻子与前夫的女儿也似己出般的疼爱。不理外界，只一心扑在家与妻的身上，过着平静而安稳的生活，一生似流水潺潺，静谧而安好。
如果不是听母亲的诉说，我想，我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女儿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而对于他们的事，整个村子也许几乎很少有人清楚吧。
一生就这样，似梦般，却又活得那么真实，那么谨慎。如果换作另一种女子，另一种选择，也许再无生活下去的希望，更何论那如今的也是一直以来的幸福时光呢？
生活，无论是何种人生，似乎只要随着心一直走，走下去，便总是一种幸福的赐予。
夜色，清冷，我慢慢将自己蜷缩起来，温那梦一样的人生，只在心底轻轻地对自己说：此生无论如何，都会安然地顺其自然地走下去。
2011年7月22日